黑客松

科幻写作松公开讲座07|陈楸帆:中国赛博朋克:从写作实践到现实建构

2019年5月30日-6月2日,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网络社会研究所,举办了“科幻写作松--寰宇社交的故事”,网络社会研究所基于此前四次黑客松的经验,组织科幻写作松(sci-fiathon)的27位参赛者,在48小时内交流、组队、提案、创作、报告。

在写作竞赛之前两天(5月30日、31日),我们邀请了著名的科幻作家、人文学者,带来“科学硬科幻”(王晋康、刘洋)、“社会科幻”(于冰轮、飞氘)两个向度,“女性主义科幻”(赵海虹、詹玲)、“赛博格科幻”(姜振宇、陈楸帆)两个专题的论坛。31号论坛结束当晚,参赛者与工作人员以“寰宇社交”为主题的“世界咖啡馆”讨论会进行赛前热身。在写作松开始当天(6月1日),韩松带来近两小时的特别交流。

作家陈楸帆在科幻写作松现场

时间:2019年5月31日
地点:杭州市西湖区象山艺术公社
整理:许丹玲
校对:地球
编辑:叶V
(本文由陈楸帆根据现场演讲修订)

演讲正文

今天,我想要更深入地去探讨一下到底我们在讨论赛博朋克的时候,或者说讨论赛博格这样一种文化现象,一个科技时代符号隐喻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作为新时期的中国创作者,如果想要写赛博朋克作品,应该从什么样的角度去切入,如何去寻找到一种新的叙事视角和美学可能性。

这一幅画面其实用的就是威廉·吉布森Neuromancer的一个巴西版封面:

这整个背景也是呼应了他整部小说的第一句话,千叶上空是充满了静噪的电视机屏幕。威廉·吉布森也是在5月份洛杉矶的星云奖现场被授予了终身成就奖,也就是grand master award这样的一个奖项。等于是为了奖励他在赛博朋克这一个流派里开创性的地位,同时也是将这样一种文化发扬光大,不光是在科幻文学的领域,也把它带到了科技、艺术、流行文化以及甚至更广阔的一个视野中去。 那么,当我们在讨论赛博朋克的时候,我们到底是在讨论什么样的东西?刚才姜博士也说了,我们一般会想起《银翼杀手》的一个著名场景,想象的是一个二零一九年的洛杉矶,在里面有非常强烈的东方主义的这种巨大日本艺妓形象。

包括攻壳机动队,它其实将背景设置在香港以及在ova里是其设置在一个近未来东京的城市图景。

也包括了《黑客帝国》这样一部跨世纪的,呈现了赛博朋克一个非常突破性的从视觉到哲学意义上的集大成之作。在里面其实有非常多的关于东方禅宗的一些元素和思考。我们不禁要问,其实赛博朋克从一开始,其实就有非常强的东方色彩,包括会加入很多的东方或者说日本的元素来带来一种审美上的陌生化或者说一种东方主义的凝视。其实这个跟赛博朋克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兴起的整个大的历史语境有非常强烈的联系。如果脱离了历史、科技、文化、种种的一个背景,单独地去谈论一 个美学上的表现,我觉得就是舍本求末。

回到Neuromancer这样一部历史性的作品,它是诞生于一九八四年,在八四年,包括整个八十年代,在美国来说是一个里根执政的时期。从八十年代早期美苏争霸的白热化到八十年代末苏联解体这样的历史性的转折,在这过程中,日本做为亚洲新生力量,从各方面包括地缘政治,经济、科技以及流行文化的强势崛起,都会给当时的赛博朋克带来非常强大的影响。同时也包括了在这过程中,美国国内传统保守势力抬头,社会不平等趋势加剧,嬉皮运动回潮,反文化运动兴起。我们不仅要看到社会层面的东西,也要看到包括里根主义的地缘政治方面的变动,他在军备竞赛上投入了相当大的资金和资源,包括我们所熟悉的星球大战计划,其实就是在里根时期,他大力去支持的一个非常科幻式的太空军备竞赛。在这样的一个军备竞赛里,其实是为了在太空建立起一套防御体系,去拦截苏联的核导弹,避免本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当时星球大战背后有非常多的专家智囊团甚至科幻作家在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这个项目上一共投入了上千亿美金这样庞大的预算。当然,最后这个项目也是不了了之。所以其实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当时星球大战计划整体就是一个骗局,是为了对抗苏联所提出一个幌子,让苏联在加剧的军备竞赛里投入庞大的支出,最后拖垮了整个苏维埃帝国。

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下,可以去跟当下的局势去做一个有趣的对比。大家都知道里根其实是第一个从事演艺事业的艺人,他在当总统之前,其实当过很长时间的演员。那我们要想到当下的另外一位总统也曾经是真人秀演员,所以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有非常多可以比较的一些地方。包括他们的一些政策,比如说减税,比如说美国第一,比如说会照顾美国中下层产业工人的收入,去改善他们的生存状态,也包括树立起一个在国际政治上的假想敌这样的一些策略。所以我会觉得说在当下的这个时代,其实有可能会迎来新一波赛博朋克的回潮,因为我们在历史上可以看到非常多有意思的类似之处。 在科技上,我们可以来看赛博朋克当初整个的美学形态,其实是非常强烈地受到当时一些电子消费设备,包括非常消费主义的一些产品,比如说苹果Ⅱ型的这个p c机进入市场以及最后进入到每个家庭,包括MTV这样一个代表美国流行文化以及后来变成全球性流行文化的符码。那么也包括雅达利这样一个非常经典的游戏机,当时其实是只有八位的,非常粗糙的低像素、低分辨率然后低饱和度的视觉呈现效果。也包括雅达利后来推出了VR这样的系统。

所有在消费类电子或者说大众文化上新风潮的兴起,对赛博朋克如何变成我们所理解所熟悉的这种样态,其实有非常大的一个美学上的影响和意义。我们也可以来看一下,到底在八十年代,有一些什么样的科技树上的突破以及在科技叙事话语层面有一些什么样的建构,来帮助当时一些作家去产生这样的一种想象。

电子计算机的研发是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在美国军方实验室里展开,包括一九四七年维纳提出的控制论,最早是将机器与生物进行类比,希望通过建立正负反馈机制来提升机器或者人的运转效率,带来一个想象的自动化社会。六十年代开始,军方出现了网络技术,包括ARPANET系统就是当时在美国军方内部为了防空防御系统去建造的互联网,带来的也是对于信息社会或者说对于知识工人概念的生成以及普及。到了七十年代,微处理器、微芯片的突破性发明让pc由此诞生,个人终端形式的信息处理系统,带来一个所谓的后工业时代的想象。每个人他不一定要去工厂不一定要去办公室,他可以在家里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机器,那么在这台机器上他可以去处理很多的日常工作,这就把一个后工业时代的概念带到了大众话语体系里。到了八十年代, VR开始有商业性的应用,但是还是非常粗糙,包括当时有一款任天堂出的非常早期的VR游戏,左眼播放红色偏振画面,右眼播放蓝色偏振画面,以此来制造一种3D立体的视觉效果。所以其实非常多的这种赛博朋克风格画面,他其实都是红蓝光交织的一个效果,其实是为了模拟这种红蓝偏振光美学风格。包括基因编辑技术、纳米技术这样的一个新技术的突破也是后来在赛博朋克里会出现关于升级改造人体这样的主题。托夫勒在八十年代提出的“第三波浪潮”这样的一个概念,更多的人包括科幻作家会开始去想象新的社会形态,这种新的形态不光是在物理层面的一个社会体系的建构,同时,整个的虚拟层面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赛博空间也被带到我们的叙事层面里面来。那么了解了传统old school的赛博朋克风格的历史化建立,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面临着怎么样的一个想象,面临什么样的一个都市化的图景。

这是当下的重庆、深圳、东京、香港。

我们可以看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所想象的构筑的这样一种赛博朋克式未来都市的场景,已经在当下成为现实生活经验的一部分。甚至比当时想象的还要更加超前一些,比如说有非常多的外国朋友他来到中国,比如说深圳、上海、杭州,他们会觉得这里就是未来。因为他们会在这边用手机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每个人都不用带现金在城市生活里完全无支付障碍,但是这在欧洲很多的发达国家其实还是没有达到这种水平。包括超高速的复兴号列车,也包括在深圳可以看到每天晚上,所有巨大的摩天大楼都有非常宏伟的色泽艳丽的led屏,播放着关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画面。

所以对于外国朋友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东方式非常未来的城市图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包括我们现实里面的科技比如人脸识别、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其实是远远超出了西方世界所能接受的一个程度。美国加州刚刚通过的一项法案,就是在公共场合不允许用人脸识别的技术,包括在欧洲非常多的国家对于个人数据以及隐私的严苛法规保护,在开出各种对Facebook谷歌等一些大企业的罚单。但是在中国,你去高铁站,你去坐飞机在甚至搭地铁、住个酒店,每个人都要经过人脸识别,甚至不用带身份证就可以去做所有的事情。这肯定是一个双刃剑,会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你的个人隐私也是处于一种无时无刻的被监管和操控的过程。那么在这样的一种大环境与历史背景下,我们如何去想象一种所谓新的东方赛博朋克美学。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一直到现在,包括星河《决斗在网络》,杨平《MUD黑客事件》,七月的《震荡》,王晋康老师的《七重外壳》其实都是中国科幻赛博朋克式的实践。但是这些故事现在回过头来看,你都会觉得是对于西方或者对美国传统赛博朋克的一个中国式改写,因为在里面其实看不到太多对于中国特殊的网络社会形态或者说中国人,他在一个这样的环境里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感模式反应,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构。 我们回看赛博朋克所讨论的几大主题,包括第一是身体的改造,不管是通过植入式的方式还是通过基因编辑的方式去进行改造;第二点是对于大众媒介及流行文化的反思,这在菲利普·迪克的非常多的作品里都有很深刻的一个探讨;第三是对于大公司的这种批判,在Cyberpunk的经典小说里,国家已经不存在了,所有社会层面的运营都是由大公司来解决,《雪崩》里整个美国是由一个巨大的公司来进行操控;最后在风格上,有非常强的浪漫主义色彩,包括营造的这种叛逆反英雄的个人形象。所有这些赛博朋克表现的主题,探讨的意义,美学上的风格,在当下这个时代,在中国这样的一个新的语境下是否成立,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视角去展开新的想象,是必须要去思考的一个问题。我们不要去简单的复刻改写来自西方经典形态 的赛博朋克故事,而是要去寻找到根植于我们当下经验,当下中国语境的一种新的东方式的赛博朋克的叙事。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些方面去展开思考: 我觉得在所有美学的背后,它其实是根植于一个哲学价值观体系或者说最后会归根到一个宗教。

在西方基督教的话语体系里,会有非常强烈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包括光与暗、神与人,天使与魔鬼,天堂与地狱等等,表现在赛博朋克里会有非常强烈的二元对立的模式存在。反观东方,至少是从儒释道这三个比较主流的,所谓宗教式的意识形态来讲,可以看到这样二元对立其实相对的淡化。在佛教里其实人就是未来佛的一个状态,包括儒家的和谐、中庸,包括道教太极里面的阴阳八卦,互相转化彼此圆融统一。这些概念,我觉得都是非常好的值得去反馈在我们赛博朋克写作里的主题。 high tech, low life这种“高科技低生活”的赛博朋克主题怎样去重新定义?像我用的这幅画面,就是穷街陋巷里面的这样一种场景,来自香港。在当下,中国low是不是只能用这种比较表面的表象的肤浅的一种方式去体现? low在美学上是什么样的效果?在赛博朋克里可能跟八十年代的低分辨率,低多边形,低对比度,低饱和度的这样一个美学效果是有关的。那么在当下,其实我们发现,在中国特别追求高清,就是我们什么东西都要看高清,我们电视要看4k,听音响要高保真无损格式,看电影要IMAX,什么东西都追求一种最清晰的呈现效果。在这样的一种高清的生活里面,我们怎么样去寻找一种low的状态,我觉得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议题。

包括刚才提到的对身体的改造,一直以来就是赛博朋克的核心命题,在传统的笛卡尔哲学体系里,身体与心灵或者说意识是一个长期被二元对立,被割裂的一种状态。在当下的认知科学里面,非常多的这种具身认知研究告诉我们,身体其实是每个人去认识去认知感受世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绕不过去的过滤器或者界面。这个对应到东方古代思想,认为身心灵是统一圆融的状态,包括在武侠小说电影,通过修炼练习武术秘笈,提高身体机能的同时,会获得一种突破性的认知,那种突破就是所谓的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这些东西我们是否能够结合到新的赛博朋克的这种对技术的书写与想象里面,去继续探讨人的心灵结构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个也是我特别感兴趣的。

关于人与技术与器物之间的一种关系,在西方会有非常强的把人跟科技进行对立,比如《银翼杀手》的原著,《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里,有非常强烈的这种倾向,科技的发展会导致我们与自然生活状态与自然界的割裂对立。在东方的状态下,我们会更多去思考,人类怎样与我们的创造物——器,我们所运用的规律——道,以及方法论——术,去进行一个更加有机的、圆融、和谐的统一。比如在日本住友集团,他开始用一些机械外骨骼的方式帮年纪比较大的一动者去减轻他们的负担,所以这是老龄社会非常好的一个事情。因为可能大家都要干到七十岁才能退休。在去年贺建奎他就用了基因编辑技术去改造婴儿。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我们会觉得这项科技能力挑战了常态,道德底线。大家可以想象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一个事情?其实是因为在长期受教育的过程里面,其实并没有很强烈的在科技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事情之间去划一条界线。这个当然是跟我国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的文理分科制度会有非常强的关联。我们长期以来提倡一种工程师治国的理念,相信科学技术其实是可以去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往往会去忽视背后的一些包括道德,伦理,人的价值的思考。这些其实也是应该在赛博朋克写作里去进行重点讨论的一个问题。 包括这样的非常中国式的赛博格的存在,将不同媒体的装置放在自己身上的一个女孩,她可能是一个记者,一个主播,一个网红,像这样的一个形态其实现在在我们日常生活里已经非常普遍。她并不是像西方一样被强行植入的侵入式的人体改造,更多的是一种主动的拥抱。因为这样的一种人体性能上的改变,可以让她得到更多在日常生活里面无法获得的一些便利,无法得到的一些资源与关 注,甚至带来经济地位上提升。所以像在中国的这种有意思的语境里,这也是对当下的大众媒体或者说对于流行文化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一个隐喻或者反思的象征符号。

在这里我要推荐的大家可以去看的一部纪录片,它叫《中华未来主义》,这部纪录片大概是五十分钟,它分为六个章节,从不同的侧面,包括有赌博,有学习,有上瘾,有游戏等等去讨论,在当下,技术如何去改变中国人的生活以及整个社会的形态。

在当下,赛博朋克并不仅仅是去影响我们的写作,同时也是在入侵艺术创作,甚至时尚文化的一个氛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陆扬,她是一个新媒体艺术家,在这一系列作品里,她将东方的一些元素包括对地狱的概念,对人体经络穴位的概念跟这种西方式的这种电磁刺激去做结合。其实建立起自己一个非常东方式的赛博朋克空间的一个想象。

这是大陆的时装设计师Xander Zhou,在近年的每一季度设计里都非常强调这种赛博格或者说科幻概念。去年他有一个系列叫Techno orientalism电子东方主义,包括这次他一九年最新一季的服装设计。 非常强烈的这种东方色彩以及改造人体,包括一个后人类这样的想象。

我自己从写作开始,也跨界到与视觉艺术家的合作,这次新近在做的一个世界经济论坛“未来冲击”年度报告合作项目《情感谬误》,是与西班牙插画师Tarek Abbar合作。它讲的是在近未来的一个苗寨,乡镇里的苗人其实是为AI打工。那么他们在干什么?在一些叫做情感标注车间里,他每天会看很多的视频,这些视频是真实生活里的数据流,他们需要去对这些数据上一个个人脸的表情进行标注,这些标注最后会帮助AI更好的理解人的情绪。这样的一个故事讲的是在这样高度理性数字化的社会结构里,其实情绪是最后驱动整个社会整个世界运行的非常基础的力量。这些工人,他是生产者,也是消费者,在标注这些情绪的时候,他自己的情绪也在被标注。

这个是我跟意大利的插画师Jacopo Cicarini一起做的漫画,根据我的短篇小说《开光》改编的。《开光》讲的是在北京中关村的一家创业公司,帮助一个科技产品做市场营销。这样的一个产品是什么呢?他做了一个拍照的工具,这个工具可以把被ps过的照片一键还原,比如说你ps过了无数次,你祛痘拉皮了,一键就可以把照片完全还原成初始的样子。这家公司请了一位大师给App开光,作为营销的噱头,投入到市场之后,发现这个App被用到了一些工程师所没有想象到的一些地方。人们发现用这个app去拍一些东西会起到了类似于开光的一个结果,比如说你拍一个苹果,本来可能过了三天就烂了,但是用这个app拍了之后可能会一个礼拜都还是新鲜的状态。所以围绕着这样的一个开光app,一个市场营销的策略人员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是一个非常荒诞的将互联网科加入佛法来表达讽刺的故事。

《荒潮》这个故事背景设置在近未来的中国,它设置在潮汕地区也就我的家乡,讲述的是一个名叫“硅屿”的电子垃圾回收中心,在那个地方其实有非常强烈的阶层冲突,包括最底层的垃圾工人女孩小米,最后因为受到了病毒感染,变成一个半机器的赛博格的存在。在里面,我用到了非常多将巫术,将中国传统仪式,跟当下科技做对接的一些情节和设计。在巫术或者说魔法与科技之间,其实具备非常强的同构性。这种同构性是我觉得在中国当下的土壤,特别适合去探索去营造的一个方向。

这是我总结出来的几组关键词去重新想象或者定义赛博朋克,把它更新绽放出新的活力。

第一组是set与Setting,Set其实就是我们对于当下的语境,对于每个人的状态的一种重新想象。Setting就是世界观,在新的地缘政治的状态下,我们怎么样去想象未来可能发生的世界格局的变化。在Neuromancer写作之初,William Gibson没有想象到五年之后,苏联就解体了,所以在小说里面还有苏联的存在,包括他没有办法想象到中国其实在二十一世纪会变成一个超过日本的庞大的政治、经济、科技共同体,所以在里面他其实还是设置在日本千叶这样的一个城市。所以其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去不断的调整我们对未来的这种思考。

第二个configuration/regulation,是对于科技的两种想象,configuration是一个参数化,那么regulation是对科技的一种规则制定。在这两者之间代表着从技术层面到法律层面到政府运管层面,其实对科技有着不同的理解和想象,在这种理解和想象的错位与缝隙中,可以寻找到非常多的叙事的空间。

第三个是transform跟modification,在当下我们的身体已经有一些植入式的或者是外围设备之后,我们怎么样去想象有新的变形,怎样去想象一种新的对身体乃至于对意识的改造。这个其实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第四组hyper:reality就是所谓的大众文化、媒介环境已经变成现实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个层面。因为我们所接受的所有现实,都是来自于媒介的过滤、阐释、发明,所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post-truth,一个后真相的时代。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如何去书写现实是需要我们去思考的。

最后一个,我把美学aesthetic前面两个字母调转位置得到了(east)hetics就是这样的一个东方的美学,我们应该从何去建构。因为我们可以看到,在传统赛博朋克里已经有了非常多的东方元素,新时代的东方元素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如何去区别于旧有的所谓东方主义式,或者说殖民/后殖民主义式的这种凝视。我们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视角去发自身新的价值观和美学体系。这些就是我觉得新赛博朋克或者东方赛博朋克所需要去解决的一些核心的问题。 期待能够看到更多突破性的作品和想法诞生,再次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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