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弗兰克·比弗·布拉迪,1948年生于意大利波隆那,是一位作家、媒体理论家与行动者,目前任教于米兰布雷拉美术学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Brera),开设媒体社会史课程。比弗是意大利1970年代主自运动的核心参与者,1975年他创刊一本名为《A/traverso》的实验性刊物,隔年,他在义大利波隆那创立地下电台“Radio Alice”,直至1970年代末流亡巴黎。他在巴黎跟随瓜塔里近身工作,投入“精神分裂分析”(schizoanalysis)领域研究,同时为《Semiotexte》、《Chimerees》、《Metropoli》以及《Musica 80》等多家杂志供稿。他自1990年代起的理论书写关注心理学、信息科技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关系,近期著作则包括《The Second Coming》(Polity, 2019)、《Breathing: Chaos and Poetry》(The MIT Press, 2019)、《Futurability: The Age of Impotence and the Horizon of Possibility》(Verso, 2017)、《And: Phenomenology of the End》(Autonomedia, 2015)以及《Heroes: Mass Murder and Suicide》(Verso, 2015,有中译本)。
Franco “Bifo” Berardi, born 1948 in Bologna, is a writer, media theorist and activist. He teaches Social History of the Media at the Accademia di Brera, Milan. As one of the promient participants of the Italian Autonomia Movement, he started an experimental zine A/traverso in 1975, and founded the pirate radio station Radio Alice in 1976. At the end of 1970s, like many others involving in the Autonomia, Berardi fled to Paris, where he worked closely with Felix Guattari on schizoanalysis. During the period, he wrote for magzines including Semiotexte (New York), Chimerees (Paris), Metropoli (Rome) and Musica 80 (Milan). Since 1990s, his theoretical writings mainly has focus on the relation among psychopathology,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capitalism. His latest books include The Second Coming (Polity, 2019), Breathing: Chaos and Poetry (The MIT Press, 2019), Futurability: The Age of Impotence and the Horizon of Possibility (Verso, 2017), And: Phenomenology of the End (Autonomedia, 2015) and Heroes: Mass Murder and Suicide(Verso, 2015. There are both Traditional and Simplfied Chinese edition of this book.)
給第四届网络社会年会致辞稿
文/弗兰科·比弗·贝拉尔迪(Franco “Bifo” Berardi)。
本文為弗比弗为第四届网络社会年会所作的遠端致詞。
标题为编者所加。文章首发于中国美术学院学报《新美术》2月号。
我想从这次会议的介绍文字中的一段话谈起,即”信息越发及时、时空越发压缩,我们的生活时间越发萎缩;永久在线的社交媒体上却没有社会。在加速的社会中,网民变成了分心而倦怠的帐号”。这是我的出发点,由此去思考我们的线上身份、我们完全去地域化的生命、虚拟生命,以及处在物质维度的实体身体、社会身体、情欲身体之间的交叠。这交叠或许正是网络动能的爆炸点。
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进行有关网络变迁的思考。在1980年代的加州,尤其在旧金山湾区,一个个小团体都在想象完美民主的未来,想象某种意义上完美和谐的未来。
网络起初被想象成一种在社会关系中达至完美水平的乌托邦。这种想法是有一些意义的,我不想完全忽略网络最初的乌托邦想象。问题在于,我们并未考虑、顾及数码网络与物质、社会生活的歧异。时间是这种分歧的核心。全都是时间的问题,就如同本届网络年会的简介中所强调的:”我们的生活时间越发萎缩;永久在线的社交媒体上却没有社会。”你有愈多的交流空间、交流经验发生在线上,你活在真实的物理时间就愈少,你实际与他人相处的社会关系也愈少。所以,这正是我们在网络历史与社会生活数字化之初,所根本忽略之事。
当初我们没有看见这一点,如今三十年过去,我们面对的网络完全不同于原初那个乌托邦。不只因为大公司已经征服并殖民了在线交流空间,也不仅仅出于经济原因,虽然经济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那不是我的重点。我想强调的不是网络的经济,而是心智的经济。根本上而言,我的问题是有关在信息化过程里,人的精神维度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面临如社会心态爆炸等各种问题。让我们想想德语圈的韩裔哲学家韩炳哲[Byung-Chul Han]如何谈论当代的信息空间[InfoSphere]。他谈到网络舆论如”屎尿横飞的风暴”,由无意义碎片组成的风暴,时时刻刻打击着人类的心智,持续不断地轰炸人类的注意力:”屎尿风暴”与白噪音,恰正破坏着制造意义与把握意义的可能性。
这正是数码刺激流对人类心智、集体大脑产生的影响。这并不是假新闻的问题。我不太相信假新闻的功效。当然,网络上存在着很多虚假新闻,但早在网络出现之前,虚假新闻向来都在人类沟通内容中占据很大一部分。
真正的问题是批判思想的衰落。批判,即分辨真假与善恶的能力。批判,思想的这种关键能力,如今因为”屎尿风暴”而衰落了。
这是数字化与信息空间超加速在心灵的社会维度引发的首要影响。但我们必须考虑这个过程的另一个面向,一个虽然缓慢但坚定、不可逆的建设过程,我称之为”全球认知自动机”。一方面是混乱、白噪音、超加速与批判性思维的爆炸。另一方面,自社交语言提取出的大数据与融入人工智能引擎相互渗透。
因此,你们可以看到这种聚合,这种数据与人工智能的含义正在创造一系列无法逃脱的、全世界集体活动的关联事件。这就是自动装置[automaton]。自动装置是人类语言被接收与压缩的格式。混乱存在于活体生存的层面。自动装置存在于集体心智的层面。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噩梦。之所以是噩梦,原因在于我们变得无法将我们的身体与那个集体大脑重新连接。所谓网民的概念,坦白说,对我而言是有点误导的,因为问题并不在于网上的公民。这样的说法是相当新自由主义式的、对实际过程的简化。
我感兴趣的并非网民,而是网络工作者。网络工作者是唯一有机会逃出这个陷阱的主体。
我在年会简介中读到,”这正是为何马克思是对的”。”马克思是对的吗?”,简介中这么发问。答案是肯定的,他在许多方面都说对了。今天看来马克思对极了,正因为他提倡要从生产的角度——而非政治形式,甚至不从消费的领域——来看待问题。回到生产领域,一切都在此运作。
我的意思是,倘若我们检视网络的历史,看向网络的未来,我认为只有一种逃脱这纠结,即逃脱自动装置与白噪音的希望。只有一条路。这条逃脱陷阱的道路就是,全世界无数认知型工人的团结、协作,社会—政治—文化的协作。他们可以是印度班加罗尔的工人,是旧金山湾区的工人,或者是深圳的工人……他们每天都在重塑网络,他们可以选择另一条道路,一条使人类保有作为真实生命、共创大同的可能性的道路,而非一条服务于国家权力或大公司权力的道路。
[李佳霖 译 唐晓林 校]